Mattinata

红茶咕哒 迟爱 PART 3

我回到家里，看着满床的衣服，开始觉得自己被骗了。

他说我是他的得力下属，他说我值得栽培，我竟然就信了他，还傻傻地答应连夜跟他一起出差芬兰。我懊恼地站在床前怔了一会儿，得出结论：自己是头猪。然而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办法。随便收了收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就下了楼。

 

上车后，我开始感觉有点发晕，大概感冒又加重了。很想掀开自己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怎么就把自己搞到了这种地步。

我为事业都付出了些什么？

我安慰自己。这趟出差回来，一定要申请加薪。

 

一路无话。

 

 

上了飞机后我感觉恢复了一点精神，这样沉默下去…… 一旦沉默，我就会想起那个梦一样的晚上，我试图找些话题来缓解尴尬。

“你去过芬兰吗？”

 

“没有。”他慢条斯理地扣好安全带，然后看了我一眼。

“安全带系上。”

 

“哦。”

 

我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呆得像头鹅。

于是又陷入了僵局。

我希望他会说去过，就可以顺水推舟让他介绍一下芬兰好玩的地方。然而他只是干脆的否认了，甚至没给我留一丝话头。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是姆明谷——”

我最后努力了一下，然后对上他没有一丝波澜的表情。

“我是说姆明谷诶——那只白白的小河马！“我比划着姆明的样子，”芬兰最有名的动画，你没听说过吗？”

 

他摇头，显然不知道我在说的是个什么东西。

 

姆明谷曾经火遍小学生，他看上去也比我大不了多少，竟然完全不知道。

这人真的没有童年，他从小就是个只会做题的死学霸吧。

 

也或许他只是对和我说话没有一点兴趣。

 

我的心又冷了下来，不高兴地缩回椅背。

 

他递给我一个小包。

 

什么东西，我纳闷地接过，从里面掏出一副眼罩，睡眠耳机，还有……感冒药？

 

“你刚刚上楼收东西时我去附近便利店买的。”

他若无其事地说。

 

可是我今天刚去问过，我知道我家旁边便利店的感冒药已经卖空了。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呢？

作为一个上级，他对我是不是太好了。

他是怎么看我的？

而我呢？我又真的只是把他当我上司吗？

我第一次凝神打量他。

 

卫宫平时总是看起来很成熟，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很多人都觉得他严肃过头，又不留情面。

但我知道，看一个人，不应该用眼睛，而是应该用心去看。

我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目光。

他五官硬朗，平时总是抿着嘴不苟言笑，确实容易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但这样的距离下，我发现他有着像小孩子一样长长、软软的睫毛，我又觉得他眉眼其实很温柔。

 

白色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他率先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快睡吧。”替我拆开眼罩的包装，他再次递给我。

 

我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夜晚，他也是这样，有点怔忪，有点羞涩，但又很热烈，我固然当时对他一见钟情，但就是他这样的表情，让那时的我相信他也和我一样。

我突然强烈地想要了解他，想知道他的故事，想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喜欢吃什么甜点，想知道他的一切。

 

我做着美梦睡去。醒来会是在遥远的赫尔辛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赫尔辛基。

 

 

 

仅仅十几个小时后我的美梦就碎得彻底。

无数的会议、视频电话、数据分析、背景调查排山倒海般向我袭来，几乎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我一边吭哧卖力干活，一边咬牙切齿的明白了一个道理，资本家一个都没安好心。

卫宫之所以那么关心我，无非是怕我病死了没人给他干活吧。

 

还有那几个芬兰客户！该死。

说好的芬兰人都是社交恐惧症重度患者呢？说好的即使在公交上都不会有陌生人愿意毗邻而坐呢？不知为何这群芬兰人一个比一个爱聊，精力旺盛，热情充沛，天天拉着我和卫宫叨叨，热情洋溢地表示要带我们游遍芬兰，其实就是打着谈工作的名义公款吃喝。动辄就是20 courses set menu，一顿饭起码吃三小时，最可恨的是还吃不饱。一盘菜里只有一个圣女果，美其名曰“夏末西红柿”，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三星米其林餐厅的菜单上。两个星期下来我累得气若游丝，面如土色。而可气的是卫宫还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就连剥帝王蟹的动作都那么优雅。可恶！他在这些高级餐厅游刃有余的样子简直让我怀疑他如果不是个天生的贵族，恐怕就是个厨师了。

 

一个月后芬兰人的老板大概是看我每天板着一副想杀人的面孔，意识到再压榨下去大概就要出人命，于是给了我们几天假。

 

卫宫说我表现很好，作为领导他应该请我吃一顿饭。

 

我差点当场跟他决裂。

 

最后由他再三保证我一定会喜欢，我才勉强忍住把文件扔到他脸上的冲动。

 

我以为他会带我去哪家还没被探索过的米其林，没想到他直接带我去了赫尔辛基的老市场。一家类似大排档的三文鱼汤馆。这家店实在很朴素，一共只有三种汤，12欧一大碗。比起之前又贵又吃不饱的高级餐厅，这里就显得无比亲民了。

但也仅仅是性价比高而已，我仍然更怀念北海道的三文鱼。

 

“你该不会是为了省钱才带我来这里的吧？”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我跟卫宫已经很熟悉了，讲话也越来越没有顾忌。

“我刚刚给你搞定一个五百万欧的订单，你就带我来吃十块钱的大排档吗？”

我开着玩笑，事实上，偶尔吃点街边小吃的确比吃到呕吐的大餐要好多了。

 

卫宫忍着笑，指了指旁边篮子里的面包。

这边的餐厅几乎每顿都会赠送免费的面包，因为太过平常我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在他示意下，我拿起一块面包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小口，差点幸福得掉出眼泪。

这是我来芬兰以后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再沾上酌罗勒叶和橄榄油……简直是……天堂！

 

于是我们两个像傻子一样，在店员和路人的注视下，吃完了一整篮免费面包。走的时候甚至厚颜无耻地求店员又给我们加了一篮打包打走。

 

我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大概是在议论两个土包子之类的吧。

我们也不在乎，大笑着走上街头。

他说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吃那些菜，他说他每次不过装作乐在其中的样子，他说他偶然发现这家店的免费面包惊为天人，然后就经常偷偷溜去那里。

他说他一开始完全不会吃那些高级料理，总是手足无措甚至被呛到咳嗽，现在是不是演技也还不错了？

他说这些话时理直气壮，一点也不觉得丢脸，他笑起来就像个小孩子。

 

我突然想起来朋友曾告诉我，

要是你觉得喜欢一个人,那么你还有救,要是你觉得这个人可爱,那么你就彻底没救了。

 

我觉得他好可爱。

我完了。